暑期的租房市场随毕业生的涌入而火热。然而，有网友反映，自己在入住法式风、奶油风的精装出租房后，出现了头晕、恶心、呼吸不畅等症状，一检测才发现房子的甲醛浓度严重超标。在评论区，不少网上的朋友表示，自己租房后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。

  近年来，租房市场频频出现“串串房”乱象。“串串房”，即房东或中介以极度节省成本的方式对旧房进行装修，之后作为精装房高价租售。而对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，想要分辨“串串房”的陷阱并不容易。

  市面上的“串串房”是如何装修的？租到“串串房”后，年轻人要如何维权？我们该怎么样分辨和规避“串串房”？

  2024年4月初，李琪在杭州找到了新工作，她通过某租房中介的APP在单位附近寻找合适的出租房。看了两三套房源后，李琪租下了双钥匙户型房的上层，房间面积有35平左右，租金一个月2000元。

  “它的家装设计风格比较新，地理位置又离公司近，再加上那栋房子年轻人住得比较多，我当时就没多想。”李琪说，当时中介推给她的房子都是“装修很新的，家具什么都是新装的，床垫看上去也很新”，第一次租房的她也没有仔细查看家具的板材，入住了这间法式简约风的屋子。

  28岁的赵沁则在五月初回到义乌创业，曾在义乌租过几年简装单间的她发现，很难再找到简装单间的出租信息，取而代之的是贴得密密麻麻的精装房广告，“之前简装基本都是房东直租，要求年租。现在不少简装单间被二房东集中收走，装修成家具齐全的简约风精装房，租金也提高到每月一千三四百元，适合很多短期在义乌的创业者短租。”

  通过小区的公告板，赵沁联系上一位中介，线下看房时，她发现“窗户敞开着，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刺激性气味，还有熏过艾草的气味”，但中介称“房间里有点味道很正常”。二房东也联系她，称房子是去年10月装修好的，赵沁心想，已经有半年多了，就签了合同入住了，“之前还去看过同一幢楼的二楼，一进去就闻到了明显的刺激性气味，这两个房子的家装设计风格还蛮像的。”

  入住的第一天晚上，李琪就感觉到胸闷、喘不上气。“感觉气味很难闻，很闷，有点窒息的感觉。”由于双钥匙户型房是上下层隔开的，起初李琪以为是入门处狭小或是房间窗户小的原因，然而胸腔里辣的感觉并没有缓解。入住两周后，李琪的脚踝和手上出现了红疹，“痒得受不了。”

  住进精装单间的三天里，尽管赵沁每天白天都打开窗户透气，但还是发现刺激性气味比看房时更明显了，她陆续出现了头晕、喉咙痛的症状，“第三天晚上还流了鼻血。”

  由于新入职工作繁重，李琪没时间去医院检查，但她“心里还是挺害怕的”。她询问租房中介“你们卖房子测不测甲醛”，对方则回答“不啊”。

  她通过社交平台搜索发现，自己的情况和房间甲醛超过标准的症状有些相似。她搜索自己租住的小区名后发现，有一位也租住在该小区的女生，房间存在甲醛超过标准的问题，并且她的大腿上出现了大片明显的红疹。在对方的提醒下，李琪发现了自己房间的床头柜用料是密度板。“挺符合串串房的特征，拼色窗帘，柜子接口比较粗糙，但整体看起来比较新。”

  李琪网购了两三个品牌的甲醛检测盒进行测验。“第一个放在书桌上测，没封盖，大概放置了十分钟，显示是深蓝色的。间隔了一两天，封盖去测的，还是偏绿色。”

  李琪将甲醛检测盒的照片发给租房中介的管家，对方以前一任租客住了两年为借口搪塞。赵沁拿着轻度污染的检测结果要求二房东退还租金和押金，同样遭到拒绝。

  “整个小区有不少这种串串房。”据赵沁的观察，她通过小区小广告去看的精装房风格极为相似，大多有蓝黄拼接色窗帘，灰色的床，仿大理石瓷砖等等，多数都是近半年装修完成的，“我打了上百个电话，基本都是二房东和中介在出租。”

  武汉的租房中介刘华在2021年入行时就知道有“串串房”，“就是最短的时间，最低的价格，让这个房子尽快运作起来，那用的都是比较劣质的家具。”

  “房间背景看上去很漂亮、租客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，图装修新。”刘华表示，由于“串串房”的家装设计风格比较符合年轻人审美，比如简约风、奶油风等，大量参加工作没多久的毕业生还是会选择入住这样的房子而不是“老破小”。

  据他了解，“串串房”的家具大多由供货商统一从厂区拉过来，价格低、材料差，甚至有的甲醛严重超标。“有的是便宜的胶合板，用小的木头碎屑注入胶水压成一整块。”

  河南的租房中介陈鹏告诉潮新闻记者，装修“串串房”的大多是二房东，装修成本均在三万元左右，面积小的房屋仅需半个月就能装修完毕。

  记者也了解到，一些二房东通常会在装修完毕后就将房子挂在中介，而中介一般也不会对房子进行甲醛浓度的检验。为缩短成交时间，有的中介还会带租客去看“串串房”。

  今年4月底，此前和中介沟通无果的李琪拨打了12345热线，接线员让她提供中介的工商注册地址、甲醛超过标准的证明等信息，并告诉她“如果是私人中介可能需要走诉讼途径维权，时间和金钱成本比较高”。

  李琪找的是较大的连锁房地产中介公司。投诉一天后，中介就联系她退还押金。“我当时是押一付一的，租金和中介费没退，等于正常退换还押金。”

  而赵沁则拨打了社区民警的电话，经民警调解后，二房东答应返还她全部租金和押金，但需要支付200元中介费。

  相比之下，于文宇的维权之路没那么顺利。2024年1月16日，硕士毕业半年后，于文宇搬进了位于杭州市余杭区的公寓，面积四五十平左右，租金为每月2300元。入住后，由于天气严寒，他关上窗户、打开了空调，随着室内温度的升高，他闻到了刺鼻的气味。甲醛检测剂显示，房屋内甲醛含量较高。

  房东拒绝返还租金和押金，警察调解无果，于文宇选择去法院起诉。他和女友在社会化媒体上大量搜索类似的维权案例，明确个人需要提供的哪些证据。

  他先在网上找了一家有CMA认证的甲醛检验测试的机构上门检测，花费了396元，对于刚毕业没什么闲钱的他来说不是小数目。“确实有点心疼，毕竟刚没了四千六，但是我觉得如果要起诉，一定要有证据的。”

  于文宇强调，房东认可该检测报告也很重要。“我检测的时候提前告诉房东，这样就不是自己偷偷摸摸检测，而是说提前告知他。检验测试过程可以录制视频，拍照保留，方便后面举证。”

  他在检验测试的机构上门前，把自己的东西搬了出来，并录制了视频，“后来才知道做检测时，应搬空房间内所有自己的个人物品，不然（房东）可能会说是租户的东西导致甲醛含量超标。”

  在准备材料的阶段，于文宇一边找新房子，一边适应新工作环境，抽出时间学着网上的模板写诉状书，“那时候是比较累的，连轴转。”他全程没有请律师，只花了39元在网上找了一位律师在线咨询，“我感觉用处也不是很大，回复得很慢。”

  1月22日，机构的检测结果出来后，于文宇预付了12.5元起诉费，递交了房屋租赁合同、支付宝转账电子回单、室内空气质量检验报告、聊天记录、被告与原告交谈录音及录音文字稿等证据，提起诉讼。

  历经六个月的维权后，前不久法院最终判决，双方的《房屋租赁合同》于2024年1月30日解除，被告返还原告押金2300元、剩余租金1558元、甲醛检测费396元，由被告支付12.5元的起诉费。“跟房东打官司的时候肯定不要陷入自证，一定是谁质疑谁举证！”他在社会化媒体上提醒同样因“串串房”维权的网友。

  正是因为难以拿回押金、没有维权的时间和金钱等原因，刘华发现，只有三成左右的租户会因“串串房”退租。

  那么，到底该如何规避“串串房”？对此，陈鹏建议，在找房是最好还是找一手房东的房源，选房时能提前购买甲醛检验测试产品，并注意查看家具的新旧程度、房间是否有居住痕迹以及水电使用记录。

  “串串房很典型的是床垫很新、地板是胶合板、衣柜是几块木板钉在一起的、窗帘是拼色的。虽然房间装修得新，但家电很老或者是杂牌”，刘华说，在租房前，年轻人可以多做攻略，注意小区的楼龄和房屋拐角处是否有正常使用后的磨损。“一个老小区如果房子装修得特别新，它基本上就是串了。因为串串房是统一装修的，基本上不会存在磨损。”

  如果已经租到了“串串房”该怎么办？北京金诉律师事务所主任王玉臣表示，应及时对房屋内的情况做取证。保留好相关的租房合同，并通过拍照、录像等方式来进行取证。如果和房东或中介协商不成，还可以向当地的房地产管理部门、消费者协会、住建部门等进行投诉。

  “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》第七百三十一条相关规定，租赁物危及承租人的安全或者健康的，即使承租人订立合同时明知该租赁物质量不合格，承租人仍旧能随时解除合同。也就是说，如果串串房的质量上的问题，对我们的健康造成了危害，我们是可以解除合同的”，王玉臣说。

  他坦言，在“串串房”维权的过程中，往往需要大量的法律知识作为支撑。一方面，租客取证难，想要证实租客租住的房屋为“串串房”，需要证明该房屋的甲醛超过标准，而如果租客自行检测，相关的结果可能不具备说服力。“因此，需要请专业的第三方检验测试的机构对房屋进行仔细的检测，费用是比较高的。”

  此外，王玉臣指出，租客维权时在大多数情况下要经过协商、取证、鉴定、诉讼等一系列复杂的法律程序，期间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成本。“这对需要工作且经济条件有限的租客来说可能是一个较大的难题。”

  他还发现，有的房东或中介可能会拒绝配合甚至对租客的维权进行阻碍，“比如不配合有关专业团队上门检测、不愿意支付相关检测费用等。”

  “串串房”乱象该如何治理？王玉臣认为，对于家装市场来说，第一步是要对装修用到的材料制定严格的标准，减少使用甲醛含量高的原材料。其次，应加强监管和投诉机制，加强有关部门对装修用到的材料的监管，确保合同中明确列出材料来源和环保标准，防范虚假合同。“还要完善相关投诉渠道，确保相关投诉能获得有效处理，降低租客的维权成本。”

  同时，他指出房屋租赁市场应健全行业标准和服务规范，让租房信息透明化，明确出租方公布房屋的详情信息，包括家具的品牌、是不是满足相关标准等。“有关部门应加强对串串房的监管和治理，可以将空气质量等作为合格房屋出租的前提，经检测合格后方可出租。”